第二次去独野,独野是一片荒凉的苇地,一望无际,每当天边的风吹过来,这随风招摇的荒野就成为遗忘的海洋。
之所以叫独野,是因为这里的芦苇只长一根,所以不像别的苇滩那般闭塞,风可以在苇叶间流泻。
许多年前,独野的芦苇都长两根。
它们之间还不时的长出开着蓝白色小花的野草,一切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一支山歌的旋律那般美妙自然,充满了造化的纯粹。
那时候,飘零还是个意气少年,戴着头巾,长襟飘飘,跟他一起的是一个穿着紫色小短衫的姑娘,扎着马尾辫,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他们在独野里奔跑,把野草扎成蝴蝶,扔进溪流随水流走。蝴蝶带着那些蓝白的花瓣,在清澈的水中游荡,水中是两个笑脸,密密麻麻的苇草外是一声声清脆的笑。
静谧。
一切只有静谧,安宁。
山外山,独寨。
马贼在这里落脚,这个山寨里只有两个小孩,一个是左刀的遗孤飘零,另一个是东刀的女儿末裔。末裔的娘在老家桐谷被赵都统凌辱而死,那时候东刀正在外面为自己的江湖名气而杀戮不止,他唯一做的一件好事便是为一个卖柴的老伯砍倒七棵合抱的大树,树倒刀残,后来那个老伯把自己砍柴用的青铜厚刀送给东刀,这把刀除了韧性极好之外没什么特别。
那一夜,赵都统死在家里,他家里除了老人小孩,其余的人都倒了一地,尸首离异。
其实末裔姓赵。
东刀一直用一种父亲的慈祥深沉的爱着这个小女孩。
他对飘零也充满了关怀和慈爱,那时候飘零还小,对父亲左刀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梦里一阵爱意袭来,醒来后又忘了自己的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似是过客。只记得他总是用左手摸自己的头,用胡子扎自己的额。
东刀也常去独野,那里寄托着他悠悠的思念和隐隐的惆怅。“去之后记得带点糊纸回来,我要贴花的,你的包袱还不算重,多带一件棉衫吧。”这是妻子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喜欢把彩色的纸剪成各种图案,把炕边的墙帖的花花绿绿的,永远像个洞房。她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是坐在热炕上听东刀讲他童年的故事。
她往往笑的比他还开心。
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可以放下这样的家出去闯荡。
独寨的后山有块大石头,夜深人静,连马栏里的马都安静下来之后,石头上常有一个茕茕孓立的背影,那里能看到远方连绵的灯火,温暖的人家。
家在远方,家已不在,家在天涯。
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官逼民反民不聊生,马贼的势力越来越大,后来,朝廷钦点了30万御骑兵,由钟太尉带领浩浩荡荡的从洛阳卷来。
钟勖,外号醉伤心,多情伤心,伤心无情,冷漠,视生灵为草木。
飘零永远记得那晚的月亮,橙色的挂在天上。
深夜里,那铺天而来的喊杀声盖住了整个独寨,夜色渐渐地含糊不清,月亮也在火光中模糊。
第二天,东刀负重伤,带余部逃离独寨。末裔还在,飘零已在乱兵中不知去向。
梦一般,当东方露白的时候,独野已经烧成了一片黑色的炭灰,溪水变成红色,独寨到处都是铠甲,马匹的尸体,人头。
当你闭上双眼
你眼前的一切就已经像云般消失了
当你再睁开来
一切似是而非
第二年的春天,独野的芦苇又长起来了,只长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