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边写边看：岩井俊二的《燕尾蝶》

有一条街巷，那里暗无天日，肮脏，地上躺满了吸毒的已经被毒品折腾得恹恹一息的半鬼半人，这幕偶尔浮上脑海、令人感到恐惧莫名的景象让我好生纳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亲身经历过是不可能的，到底是发过的一个恶梦的梦历残留，还是看过的一部电影的一个情景呢，就是肯定不了，直到这两天为了写岩井俊二而把三年前看的《燕尾蝶》再翻出来再看一遍，原来，那幕景象完全拷贝自《燕尾蝶》。我还记得，三年前看这部片子时，我都给惊懵了，从此对那些说日本人如何如何气量狭窄的话听不大进去。

听一则笑话，说英国学校的一名老师给学生出了一道造一个疑问句的题，要求是容历史、王权、宗教、伦理、生理知识于一句，结果，一名学生造出了下列这个句子：上帝啊，女王怀孕了，这是谁干的？想起这则笑话是因为眼前的这部《燕尾蝶》确乎是岩井俊二楞是要把那些迥异其趣的器件元素“一锅熟”端出的决心的产物。数数《燕尾蝶》里都有些啥：钞票，娼妓，垃圾场和贫民窑，白人黑人日本人中国人巴基斯坦人，中国普通话日语英语，摇滚乐，吸毒，刺青，黑社会和恶警察，无以复加的血腥和暴力，弹无虚发的狙击枪手和火光冲天的燃烧爆炸；沦落异国淘金（钱）梦的故事（所有“圆盗”），妹妹与哥哥离散的故事（固力果与刘梁魁），一个女孩与一只燕尾蝶的凄楚的故事（凤蝶），一个上海男人客死他乡的凄惨故事（火飞鸿），一个卖春女郎摇身一变“上海宝贝”明星的稀奇故事（固力果），一个心狠手辣的华人黑帮老大的爱恨情仇（刘梁魁），让职业杀手与杀人如麻的黑道人物对决（狠狼与猫浮），让大家兜转于磁带的下落、摸索于假钞的出处，一支唱法开风气之先的摇滚乐队组建、鼎盛、散伙的过程（圆都俱乐部），天上掉下个大陷饼砸在穷人的嘴里的天大喜事（可以换提真钱的假钞）；一部反映了在日本的非法移民的悲惨境遇的极有勇气和富于责任感的写实电影；一部寓意金钱崇拜如何扼杀了人性，在金钱面前人们如何沉沦失态，而人性的复归必须得“抛开金钱，将其付之一炬”的批判现实主义宏旨的电影；一部亲情友情爱情闪烁其间的电影，……，这是一部多么庞杂、让人眼花缭乱不可思议的电影啊，只有后现代主义这张网才能逮住它：类型式样戏仿挪用并集于一身（黑帮片、纪实片、恐怖片、枪战片、MTV……，滑稽、幽默、悲剧、惨案……），片断碎裂化以躲避一以贯之的整合感，刻意使故事前行的节律步点错乱，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让观众在强调效果的情景景象的碎片与碎片的跌荡起伏中应接不暇，忽略其所以然（讲清这点至少得多写一千字，偷懒，免了），将差别异质的东西生吞活剥予以拼贴凑和（已述）……

　　将后现代主义的术语信手拈来对号入座也许只是掩饰我们在《燕尾蝶》这部另类异作面前手足无措的窘态的权宜之计，事实上，它的浓厚的寓言色彩和国际主义的气度是去深度消解建构的后现代主义艺术难以涵盖的——我确信，岩井俊二这里的“圆都”而“圆盗”的故事表面上是讲非法移民在日本的土地上攫取金钱的悲欢离合，但深层上，影片是在喻指日本人日本民族如何忍辱含垢从一条善与恶共生、乐与苦并存、“圆都”与“圆盗”莫辨的道路上走过来的。在日本人的艺术创作中极为罕见地表现出的这种民族自我批判意识，在作者把镜头完全对准了过往日本人向来不屑一顾的来自五湖四海各色劣等族种的主人公和对于汉语英语南腔北调的充分尊重精确使用的映衬下，显得尤为确凿无疑。在国际主义多声部大合唱里，借卑贱不失昂扬的非法入境者的体还也卑贱也不失昂扬的日本人的魂，我相信，这就是岩井俊二的深意，对此，我实在钦佩不已。另外，岩井俊二的《燕尾蝶》里影像内容的邋遢狂乱使我联想到了波德莱尔《恶之花》里那个由妓女、乞丐、蛆虫、行尸走肉……构成的巴黎的图景，想起了那些由于惊世骇俗地直面人的精神状况和存在状况惨淡残酷，而每每被指斥为颓废、自然主义的作品及其美学信条，《燕尾蝶》的魅力和意义也包括它在电影的阵地上举起了从人的最卑贱处着笔画起的大旗……

posted on 2007-05-03 01:23 lovedday 阅读(203) 评论(0) 编辑收藏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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