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价上涨,老百姓觉得自己买不起房了,于是就想到了政府,认为政府能帮着解决这些个问题,那就让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吧,当时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上海,如果说现在买房子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那当时能买个彩色电视机就是老百姓最关心的事情了。老百姓对彩电的需求量很大,但能生产的厂家不多,也就上海那几个厂,政府原本可以不干预买电视机这种事情,然而当时政府却要统一制定电视机的价钱,商店和生产厂家没办法自行调价。这就有问题产生了,既然老百姓都要买,而供应量跟不上,那到底应该卖给谁呢?政府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发电视机票,大家凭着票去买。电视机票是发给各个单位的,通过单位再发给职工,当然领导总是能先拿掉一部分,接着再发给那些同领导关系好的,会拍马的,然后再发给那些跑来送礼或赖着不走的,最后再发到勤勤恳恳做事的老好人手上。很明显,那些能拿到电视机票的人同样能拿好几张,他们拿到这么多票自己也用不了,于是就在黑市上出售,据说一张票最多的时候甚至可以卖到1000元人民币,而那时的彩电本身也就1800元,也就是说那些没有门路的、不会溜须拍马走后门的人,最终总共花了2800才买到了电视机。如果政府放开价格,我相信那台1800元的电视机市场价会涨到2800元,但这些钱能归生产厂家和销售渠道所得,他们拿到了利润便可以加大投入,生产出更多更好的电视机,使得电视机的价格下降质量提升;渠道商也会有钱到处开店方便群众。而现实情况呢,厂家和商店最多只拿到了1800,剩下的1000元被那位懂得钻营的家伙拿去了,他拿到这个利润可不会把它投入再生产,反而让他觉得之前的溜须拍马都没白费,将来要往这方面更加努力。我家当年也买了这样的一台电视,花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自己搬回家(上海当时卖电视机的商店很少),买回家就发现有问题,第二天再花三小时自己搬过去,被告知电视机缺货,你就先用着,想换是不可能了,要修的话也要排队。当年这种制度下,除了会钻营的家伙能发笔小财之外,顾客、商店、厂家三方达到了三输的局面,如果你不信,请问此后你还有没有听说过金星牌、上海牌、飞跃牌、凯歌牌?那家商店此后也不复存在。
现在房市的情况是,房价政府不管了,由于需求旺盛而供应不足,不断地推高房价。假设政府想要对这个体系施加影响,统一制定房价再发行“购房票”是不可能了,现在唯一的手段就是对交易征税。于是,买房者除了要交给发展商钱之外,还要再拿出一部份交给政府,很明显这使得房价更高了;这对二手房交易也完全适用,买不起新房的本打算买便宜些的二手房,结果发现要交的税更多了,这时候他和二手房出售者是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的,他们完全可能一拍即合共同作假,为的就是能逃掉超额的税,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买不起房的购房者觉得开发商赚到了超额的利润应该被政府打击,同时炒房者赚了本不该赚的钱更加要被打击,他们之所以会这么想唯一的原因就是:开发商和炒房者是同他们直接交易的人,是直接从他们手中拿走一辈子积蓄的人,实在是想不明白除了恨他们之外还能恨谁,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偷走他们奶酪的人。甚至还很天真地认为,如果对他们征税,就可以使他们的利润减少,可这时候他们能干的就是为了保住利润,从而继续抬高价钱,到头来还是消费者来买单。政府的税收除了使房价上涨,所有人情况变坏,实在是看不出还能有什么结果。
我们再来看一下八十年代中的情况,北京的房价每平方600-800元,平均月工资80元,现在就算是每平方10000元,可月工资也不止1000元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觉得房价太贵?那是因为以前老百姓从来都没想到自己能买房,他们都盼着终有一天自己能轮到单位的分房,然后就有了那么一间厕所、厨房同别人共用的小房间。如果中国至今没有发展商的话,大部分人家里是不会有厕所的。
也有人从成本角度觉得房子不应该这么贵,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你买房的钱到底给了哪些人。发展商要得到土地,首先要从政府买地,交一笔土地出让金,因为中国的土地都是国有的,这笔钱相当于从政府那里一次性付完了70年的租金,这笔钱非常之高,在上海闸北差不多每亩地要3000万。这也就决定了地方政府不喜欢发展商建所谓的经济适用房,因为谁都知道,如果建商品房,那就可以卖大价钱,发展商也就会愿意付很高的土地出让金,如果是建经济适用房,发展商就赚不到多少钱,也就不会愿意付很高的土地出让金。其中还有一个隐含的因素,出让土地都是地方政府所为,因为地方政府收的税大部分都要上缴,拿上海为例,建国之后这么多年,上缴的税收占了全部税收的80%-90%,自己留下的钱连维持日常开支都困难。幸好发现现在还能通过出让土地赚钱,而这笔钱中央政府可管不了,于是上海的基础建设终于有了充沛的资金支持。中央政府并不喜欢这种事情,但除了能想出“宏观调控”之外,实在没别的办法。
在发展商给完这笔土地出让金之后,事情还远远没有了结。他知道,这块地绝不是空地,上面还住着老老少少无数老百姓,这些房子很多是国家的,但之前是私人的,只是这主人是邪恶的资本家,被抄家之后就搬进去了72家老百姓,这些人从半个世纪之前就住在这里了,给着几乎等于0的租金(我外公当年就有这么一间房,每个季度的租金是人民币八毛七分钱),连房子坏了都不需要自己出钱修。但他们都是人,都会结婚生子,没过多久,有了儿子,又过了不久,儿子也有了儿子,八十年代之前根本就没建过多少住房,他们等了好几十年单位分房,最终什么也没等到,于是老少三代人挤在一起。按理说,他们住在国家的小房子,一住几十年,甚至连租金都是0,这便宜赚大了,现在国家把这些一股脑卖给了发展商,他们就应该立马走人,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没人敢让他们没地方去而流落街头,这就牵涉到应该给多少拆迁补偿金的问题了。经济学里有个刚性需求的概念,就是说在交易中,谁的需求更加刚性,谁就会吃亏,例如买粮食吃的百姓的需求就很刚,因为你总要吃饭,即使粮价涨了还是要吃饭,所以老百姓对粮价上涨是无能为力的,不过他至少还能减少自身粮食消费加以应对。在拆迁补偿金问题上,发展商的需求刚性比金刚石还刚,因为他一定要把所有老百姓都弄走了才能开工,即使只留下一家人都不行。而老百姓一家老小在这里已经住了差不多半个世纪了,他们可不在乎再多住两年。老百姓绝不是傻子,他们早就看出这一点了,他们都知道只要能和发展商打持久战,最终自己就会得到比想象中的多,他们的武器很多,可以静坐示威,也可以去北京上访,凡是上了点年纪的中国人都经历过无数政治运动,他们知道在中国只要加上政治两字,自己就会变成强势,而拆迁这种事情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么店了。这结果就是,我亲眼所见,一间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破旧到不能再破的小房子,拆迁时竟然能值一万元每平米。我写这段文字并不是站在发展商一边,当然也有老百姓只拿到很可怜的补偿金,但那些国外媒体可不会管这些,他们不问实际情况,一股脑站在拆迁户一边,以此论证中国社会抗争无数就快不行了,对于这种偏见,中国政府不得不拿起互联网防火墙这把尚方宝剑了。发展商具体给拆迁户多少补偿金没有一个确切的统计,但可以肯定地是,至少占了此后房价的40%,也就是说你买了100万的房子,其中有40万给了原先的住户,让他们免费得到了新房子。
到这时候,发展商已经付出了总成本的一大半,离最初买下地已经过了1-2年了,而那块地还空着,什么都还没有呢。好吧,终于可以开工造房子了。好在造房子的都是所谓的民工,他们的成本非常低,中国社会能发展到现在,完全是靠了民工之力,他们愿意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所有赞扬共产主义的话用在他们身上都不为过,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努力,就是因为生活在当前这个资本主义至上的社会,但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对建立工会不感兴趣,如果连他们都热衷于成立工会和老板斗,那中国的经济发展也到头了。最近我听说政府打算关闭所有不安全的小煤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顶不住舆论的压力,但舆论这东西向来喜欢代替别人做价值判断,舆论的特色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你不知道你应该干什么,而我知道!所以,让我来指导你吧。”为什么小煤矿吸引了这么多矿工在干活?矿主可没有拿鞭子赶他们下矿井,他们会跑来干活,完全是因为他们觉得在煤矿干活比在家里种田好得多,如果在家种田,他们一辈子都盖不起房,娶不起妻,生不了儿。而一旦去了矿井,干了几年就可以像“傻根”那样回家盖房娶妻了。让我们设想一下,假设政府真的取缔了所有小煤窑,煤价一下子就暴涨无数,这时候矿工傻根找到原来的老板,说道:“老板,我们继续挖煤吧,太赚了,我可不想回家种田。”老板说:“不行啊,傻根,政府不让干了。” 傻根说:“不要紧,老板,我们偷偷干?”老板说:“那好吧,你要注意安全啊。”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又继续开工了。其他老板看在眼里,也坐不住了,于是大家又偷偷开始挖煤。原本老板是愿意投资花钱升级安全设备的,毕竟万一出事他就亏大了,赔钱不说,还不能继续开工了,但他实在是不知道哪天政府顶不住舆论压力又要来取缔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挖一点是一点,到时候大不了不干了。明眼人看到这里就会明白为什么小煤窑都有政府官员入股了,因为老板们知道政府要来打击自己是不需要理由的(根本不需要法律),逼着他不停的去贿赂腐败政府官员,希望他们在打击的时候打不到自己头上(保护费?)。跑题了,回到主题。
算上土地出让金、拆迁安置费、民工工资、建筑材料费,这个成本可不少,但经济学告诉我们价格是市场决定的,不是成本决定的,不过既然成本如此之高,也就决定了价格肯定不会低。
中国房价狂涨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引发房价上涨有四个因素。
其一:取消了福利分房,老百姓终于确信,等单位分房子是不可能的了,以后要住新房子,只能花钱买。可此前想买房都没处买,就这样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口越来越多,即使结婚生子还是同父母住一起,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们特别的想孝敬父母,实在是因为没别的办法,就这样积压了数十年的购房需求,在这几年集中爆发了;
其二:在大城市买房可以得到蓝印户口,这逼着全国的有钱人把钱投到大城市的房地产上,因为在中国户口还是很重要的,别的不说,有了户口的子女在上海念书就不会变成二等公民了,可是没几年大城市的房价炒上了天,终于取消了蓝印户口;
其三:银行终于忍不住加入了战斗。老百姓都想买房,但大家都没多少钱,新房子虽然少,但有钱人更少,不过老百姓一旦能从银行贷到钱,立马就变成了“有钱人”,这样一来,房子就更加显得稀少了,于是涨价就在所难免。打个比方,原本老百姓还处在赤手空拳时代,因为都没钱,所以也没办法加入战斗,这时候忽然银行跑出来了,告诉大家:“借给你钱,你去买一套像样的盔甲和马,不要给中国人丢脸。”接下来这场战斗就火爆得多了;
其四:全国的年轻人,毕业之后总是打算去大城市找工作的,因为大城市的机会更多,其中很多人幻想能在大城市定居下来,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但总有些成功者赚的钱让他可以买房定居,大城市的年轻人发现,同自己竟争的竟然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虽然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但为了同一个目标“买房”而走到了一起。据称,到2020年将有3亿中国农民变成城市居民,房价将进一步上涨。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发现,目前的政策根本无助于降低房价。但政府也并不是无招可使,例如,政府可以规定所有农民,一朝为农民就终身为农民,永世不得翻身,永远不能去大城市买房,这样一来便可以有效降低需求,进而降低房价。但这种灭绝人性的规定,除了当年建立户籍制度的时候提出过,我想今后再也不可能退回到老路上了。同样,政府也可以规定,凡是拆迁户,一概不能得到补偿,自己去政府给的荒地上建“鸽子棚”自己住去,这样也可以有效降低开发商的成本,降低开发周期,进而降低房价,但这种规定同样丧尽天良,一旦如此规定,去北京上访的人排队能排到齐齐哈尔。
中国政府现在能做的,只是顶住各方面的压力,继续深化经济和政治体制改革,并建立切实有用的法制,现在所遇到的这些问题全都是历史积累下来的,已经不能再拖了。那些老百姓五花八门的吵吵,管他去,毕竟你现在也不需要他们给你投票,不是么?(原题:政府到底能不能降低房价?)